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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
江枯在医院并没有修养很长一段时间,等他身体情况基本稳定,段和颂就马不停蹄地安排起了出院。
本来医院这里就人多眼杂,当护工头子当得心烦意乱的段和颂自然乐得解脱。
出院需要主治医生签单。
楚明达也就顺便过来送了一程,在医院剩下的这段时间里,每回楚明达过来,两个人就都会聊上几句,说得并不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曾经是精神病人的缘故,楚医生在和他的对话上除了第一次之外,其他时候都显得很克制,聊的都是今天的身体情况如何如何,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说起来,你还一直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楚明达忽然想起来什么。
江淼的名字,她肯定是清楚的,只是两个人始终没有进行过比较正式的自我介绍。
坐在轮椅上抱着一袋子鼓鼓囊囊的江枯闻言,礼貌回答道:“我叫江枯。”也并没有多解释是哪两个字。这话音落下,去收拾首尾的段和颂也回来了,和医生说了声拜拜就推着江枯就要走。
青年回头看了一眼医生,依然客客气气的礼貌告辞:“楚医生再见。”
楚明达友好摆手:“再见。”
江,ku,哭?枯?
都不是好字,尤其是后者,搭配上那个姓氏,颇有股自绝之意。年轻医生又低下头看看自己刚刚签好的单子,上面患者的姓名赫然是江淼,三个水的淼。
让人不由联想到生生不息的水。
*
时隔半个多月,江枯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个房间是他以前的住所,离开精神病院之后只住了一个晚上,没有来得及多看,就先后直接二进院了。
和他在精神病院的病房显著的区别就是这个房间的书更多,几面墙都是顶天立地打的书架,也没能塞下这么多书。
还有许多书籍讲义之类的资料是摞在墙边的。
这些书显然也不是装饰品,都有人为翻阅过的历史痕迹。不过,江枯对这些历史痕迹并不感兴趣,他从桌案上拿起笔记本……
这是之前第一次来的时候发现的流水账。
他默默把桌案上、桌案边所有的笔记本都看完了,日记的内容事无巨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但这样的日复一日,却在一年前停下来了。
因为日记当中主体性的缺失——这也是最开始江枯不解的地方,日记这种东西本身就带有极强的主体性、主观性,就是记录以日记主人为圆心发生的琐碎事件——所以实际上观看者并没有办法得知日记的主人到底在这一天里做了什么?去了哪里?
江枯想了想,把笔记本放回到书桌上,让自己的后背放松的靠在轮椅上。他眼眸微眯,在脑海里快速回溯着看过的这些日记。
日记是一个隐私性比较强的物品。
而日记的主人却大大咧咧的把它摆在桌上,完全没有藏着掖着的意图。
虽然说从江枯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就能发现这房间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甚至打扫过的痕迹都没有……应该是他上上次离开之后,为了保护他的隐私,就没有再让人进来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江枯的身体提醒自己该进食维持生命活动的时候,他睁开眼睛。
时间踩得刚刚好,段和颂端着托盘进来了。
“江哥干嘛呢?睡觉去床上啊。”随着话音落下,自己的午饭也被摆在了面前。
段和颂手要松开的时候才注意到桌子上还有其他东西,压在了托盘下面。他拿开扫了一眼,有些不太理解一样,随手摆在了一边,然后就坐在了桌子边,兴致勃勃的等着江枯吃饭。
平常在咀嚼食物以维持基本生命活动这件事情上一向循规蹈矩的江枯,今天却没有第一时间拿起餐具,而是扭头看向了段和颂。
段和颂被看的有些莫名其妙,正要说话呢,江枯就开口了。
“我想去学校。”
“?”段和颂一脸问号:“你去学校干什么?”
江枯沉吟,十分诚恳:“我很怀念上学的时光。”
虽然不是很懂,但大多数时候都对自家江哥有求必应的段和颂想了想,就为江淼这个突兀的请求脑补出了合适的理由——可能是现在身上的伤太疼了,江哥想找一个渠道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过去,回去上学就只有心力注意自己被学习污染的精神了。
相对来说,身体上的痛苦就没有那么严重了。
而后,段和颂起身去门口打了个电话给蔺燕。
“什么?江淼说他很怀念上学的时光?你最好不是在这胡说八道的段和颂。”
段和颂无辜死了:“我虽然嘴碎,但从不胡说八道,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好吗?”
蔺燕无语:“江淼就压根没怎么上过学,他都是在家里自学的,这上学的时光有什么好怀念的?”
段和颂狐疑:“可能是想重新体验一下我们这些凡人的生活?”
“勉强合理。”蔺燕给予了一个六十分的中肯评价,她在电话那头思考了好一会儿,最终也没有专断的直接拒绝,而是又去问了符正。
于是,等段和颂再回到江枯边上的时候,江枯就收获了自己可以重返校园的好消息。
符正的原话是:“他想去就让他去吧。”
段和颂诧异,他都还没受过这么自由的待遇,目光略显幽怨且很不理解符正为什么这样决定。说医院人多眼杂才离得院,这又要去更多人的学校?
符局你不觉得矛盾吗?
真以为学校里的老师学生都是善男信女?
但他还是尽职尽责的给江枯安排时间:“我们这边还要准备一下,联系一下校方什么的,等明天就送你去学校看看。”
江枯点头。
“燕子说让你和她约法三章。”
江枯点头。
“不能打扰正常的学校秩序,有任何感到不对或者不舒服的地方要第一时间和我说,不能独自行动。”段和颂掰着手指头给他数。
江枯点头,重复了一遍约法三章的内容,态度极好。
段和颂见江枯这么配合,现在行动能力也受限,不管是主观想跑还是客观被动带跑都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可算放心了些。
这一次绝对不会再出现上次商场一样的事情了,他要保证江哥在他的视野里寸步不离!
*
翌日。
学校大门口,这个点学生们都已经在教室好好的上课了,这里却站着两个老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远远的看到一辆马车过来,就热情招手了。
等马车靠近了,江枯连带着他的可移动下肢被段和颂移下车,这两个老师面上都不由流露出了惊讶之色:“江淼这是……?”语气有些迟疑。
毕竟这看起来……状况确实不怎么好。
坐着轮椅就不说了,面上左眼处还包扎着,整个人的气色看上去也很苍白恍惚,和他们印象里的江淼虽然样貌同以前差不多,但状态判若两人。
江枯礼貌打招呼。
段和颂则小声的解释了一句:“没事,就是做了个小手术。”
两位老师这才放下心来,年纪稍大点儿的女老师热切与江枯握手:“真没想到,咱们学校墙上那个标语,今天你以母校为荣,明天母校以你为荣,还真的出现了。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江淼同学。”
男老师也补充道:“当年我们学校能出你这样一个天才,省了多少宣传费……”
两位老师滔滔不绝的招呼着江枯。
段和颂则是在背后默默吐槽:什么从你们学校出来的?江哥只是挂靠在你们学校罢了,一节课都没来上过。
“哎呀,这是蔺燕吧?进警局工作了?不错不错,当初我就看出你心怀正义,将来一定是为人民服务的一把好手…”招呼完了昔日天才,两位老师的目光,这才落到其他人身上,然后就看见了眼熟的优秀学生蔺燕。
这又是好一顿寒暄。
场面十分融洽热闹。
同样在这座学校出来的、还是和蔺燕同班的段和颂:……
一直到进了学校,都没有人想起他。段和颂默默咬牙,记得江哥也就算了,怎么燕子也记得,就不记得他?
因为名义上是回母校看看,加上蔺燕此行背后的缘由,所以两位老师一直陪同着。先是到了会客室里寒暄着讲了讲近年来学校的变化,按照上级领导的要求大展学风建设和高素质老师的风采。
一面说着,女老师上手给在座各位每个人都斟了一杯茶,这茶成色很好,茶底清透。
只可惜段和颂带着满腹怨气牛嚼牡丹地一口倒了个干净,而坐在段和颂旁边的江枯也不是一个让人放心的主,他并不喜欢任何味道过于浓郁的物品,只拿着茶杯碰了一下嘴唇就放下了。
蔺燕脸上的笑差点因为这两个猪队友的行为挂不住。
好在女老师很快意识到自己这个本来想摆摆学校文化底蕴的行动方针是错的,赶忙暗示男老师接上,委婉的问了问最近江枯有没有空回学校来做个演讲之类的。
这些都由蔺燕一一挡了。
江枯全程神游,人虽然是看着两个老师的,但还不如不看。偶尔被老师点到名字,他也就是礼貌微笑,点头示意,一言不发——这是蔺燕之前交代过的。
避免节外生枝。
刚开始还好,还能糊弄过去,聊得多了,两个老师都隐隐觉察出不对来,怎么…江淼时隔多年,看起来有些……古怪?不太正常?
虽然和他们讲话的时候,句句有回应,但怎么感觉完全是在乱回?不两位老师在体制内,能混到招待蔺燕等人,也多是人精了,很清楚不该问的别多问。
成年人的社交礼节客套之后,轮到了蔺燕提出自己委婉的要求:让江淼回来旁听一两节课。
这个……这个要求也很古怪。
两位老师只好带着他们去教学楼区域看看。
培正中学是这一区域最大最好的中学,同时开设着初中部和高中部,学生数量可观,师资力量也属于雄厚那一档的。
在这里任职,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但凡带出来几个好苗子,升职那是稳当得很。
江枯在某一个平行班的后门处停了下来,里面正在上数学课。但显然有一部分同学并没有认真听讲,搞小动作的搞小动作,昏昏欲睡的昏昏欲睡,手伸到抽屉里偷偷吃东西的也有,传纸条的也不少。
蔺燕和段和颂看到这一幕,回忆起的是自己的高中时光,很难不会心一笑。
两个老师看到这一幕脸色可就不怎么好了,默默看了一眼班级门牌号,把这个班给记下来了,寻思着回头去和这个班的班主任好好反馈一下。
自己家里头平常出出丑也就算了,这有贵客来了还这样,丢人的就不是这一个班了,而是一整个学校。
男老师连忙道:“这个、咱再往前面走走吧,这里是高二年级的同学…”他这是找补,再往前走就是重点班,那学习氛围和风气可就截然不同了。
一干人等却没有动,因为中心的江枯还在看着教室里的情景,他默默盯着那一只又一只的学生良久,忽然扭过头对蔺燕道:“我想在这里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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