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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之十
无论千年之后看客几许,心思又有几多浮动,对于记忆梦境中的人来说,全部都毫无意义。
庄玦提剑在手,悍然杀尽所有目下之敌。
他的身后明光飞旋,虚空中凝出分化剑光,照开纷漫血气。被他持剑破开的妖魔之井,自他从中步出之后,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人间甘美气息,引得诸方妖魔纷纷来投,只是入口之处却被明煌剑光所结阵印封住。无数追逐人界鲜美气息而来的汹汹妖魔,撞在剑气之阵上,恰如雪片落入沸水中,目不暇转,便被纷纷扬扬的剑光杀落。
自庄玦来到妖魔海中,步出神魔之井不过数步远的距离,这样短的时间,在他的身后,已然掉落堆叠起厚厚的一层血泥骨粉。
原来即使是妖魔,也是会流血的。只是血的颜色会有所不同,在明煌剑气所结成的剑阵之网上,无数鼓翅震翼之辈在剑网上悬挂起昆虫之血,一片碧绿荧光,剑气结网如同蛛丝,血液淅淅沥沥,往下滴落,又合流一连片的碧蓝兽血,青蓝颜色自有凝彩,积在松软凹洼中。
诸绝本身晦暗无光,黑沉沉的一柄长剑,提在它的主人手里。但主人从虚空里凝结出的剑阵之网却如此光芒耀眼,真如一整张巨大的雪白蛛丝网,悬挂在神魔之井的通道入口,将所有前来贪求之妖魔,一并捕获与杀戮。
在这样冲人眼目,塞绝五感的一片血气污浊中,庄玦本人顾盼之间,目光如明光飞动,蓝白色的衣襟被身后剑阵照耀,周身一片明彻无暇。他向前踏出脚步,松软的血泥尘中,便清晰地摹拓出他的脚印。
妖魔海中从无日光。高悬青空之中,理应能穿透和照耀一切的太阳,不存在于这片禁忌的非人群界之中。妖魔之海里永远是一片血色雾气在盘旋,无尽雾障之上,有且仅有的,只有一方巨大的血月辉轮,晦暗的犹如一片铁锈,粘贴在妖魔海永远黯淡无光的天穹上。
血月无光,所有的一点锈色,不过是反映妖魔之海中,无时不刻都在涌动着的血气波涛罢了。
血月高悬在灰黑与锈红交织的夜色天幕里,如同巨大妖兽的眼睛,在用隐秘的目光冷漠打量。在它之下,在锈蚀了的血色土地上,庄玦突然自妖异天地中出现,如同一小块亮斑——虽然于天地之中算得上渺小无伦,可光芒明耀至此,以以至于反而将填上血月的存在感,都压制地一时更显黯淡几分。
青冥在外看着,忽然觉得,庄玦他本人——就像是地上新升起的一轮雪色新月亮。
虽然渺小,虽然无法照亮整片妖魔海中广袤诡谲的地方,但月亮,始终就是月亮。
他足下那一滩碧蓝兽血,漫延在他的脚下,就像是凡间蔚蓝色的海。
小小的月亮自小小的碧蓝波涛里升起,空中浓郁的血腥气都要被这样纷繁美丽的光辉一时掩盖。庄玦足履不染凡尘,碧蓝兽血映衬在他的脚下,正如海上升起明月,明月却不曾真正沾染海波。
青冥不知为何会这样想,也放任自己干脆就这样胡乱地想。
这月亮的光影里隐隐约约交错出蔚蓝色的色泽,原来是庄玦身上的蓝色装饰,在森寒明光中显出自己一点独特光彩。但月亮光辉之下自有倒影,海上的月色中沾染些许波涛蔚蓝,想来也忽然都是可以被接受的理所当然。
青冥恍然觉得,怎么此地明明颜色殊异,却令它莫名想起被居清绮笼在袖内,第一次进托月海见到庄玦的那天。
托月海里只有黑蓝海水与亘古不变的荒凉月色,一片清寂。而千年之前的古妖魔海中,血海迷障,血月悬天,气氛迥异如此,却因为庄玦存在,忽然奇妙地令人有了颠倒倒错的感觉。
我亦人间颠倒者,何时重到海中天。
不过青冥也就只去过那里一回,也只是因为,居清绮要将它交付于庄玦,使他们成为一对同行的伙伴。在此之前,离合崖中居然有托月海这样一重特异的存在,它之前都不曾知晓。
居清绮确实知道许多它不知道的事。
不过青冥已经不准备再问,又或者……是不准备现在就问。
千年真的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可是在大家的言谈与想象中,又好像只是短短的一瞬而已。修士们常常谈及千年这个时间概念,却并不真正理解它。
青冥之前也是同样,但现在,记忆的洪流涌来,将所有人包裹其中,于是青冥终于恍然大悟地发现,一千年的时间太久太久,足以让一个人经历过常人想也想不到的事,又怀抱有许许多多的故事与秘密。
它了解居清绮吗,自己尚未生出神智时就已然命定的主人?以及,自失忆的最初起就一路同行这样久,它又真正了解庄玦吗?
不,答案都是不。
青冥发觉自己知道的实在是太少。
因此何必此时就问故人旧事,更何况,眼前这一场鲜活记忆,都还没有演完。
漫空之中,血月之下,昆虫振翅鼓噪的声音愈来愈浓,愈来愈响,最后几成为一种风暴之音,胡乱地向神魔之井吹过来。身后的剑阵封印绞杀了不知几许的妖魔精怪,仍旧稳定非常,持续向外散射出锐利明亮的冷白光芒,然而空中传来越来越重的腥气,不同于血的味道,是昆虫之属独特的,带有铁锈味道的冷腥气息。
庄玦手抚长剑,不知为何,突然流露出很有兴趣的眼神。
他之兴味体现,不过是微微动一下眼神,眼眸好似更亮几分。然而这样微小的举动放在他身上,都不由引得人纷纷注意。
论美人世所无双,原来真能到这般地步。
远方仍旧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黯淡铁锈红,血月低垂,笼罩旷野。只是庄玦将眼神投向某一个特定的方向,千年之外观望他的修士之人,不由也都跟随他,纷纷向那边投注眼光,终于发现是一点额外的金光火芒,在天际线的尽头,正如火苗忽高忽低,微弱的薄闪着。
妖魔海广袤荒芜,能在此地窥见的弱小光芒,或许源头正势烈遮天。
身后的剑阵光明不减。地上的血泥腐土,也在一刻不停地迅疾增加。无数的妖魔已经死在此地,但在腥风里,更多的妖魔还在向这里源源不断地涌来。在天际血月的暗影下,已然出现大片大片的黑色阴云。万千翅虫鼓动薄翼的声音,几如轰隆雷鸣。
青冥恍惚地想起,真奇怪,明明是庄玦丝毫不顾天下人的安危,将神魔之井一意破开,但为什么,此时他又要在入口之地结起剑阵,耗费自身的灵力供给,将这一方连通之地牢牢护住。
难道他只是在以杀戮取乐不成。可是……不,青冥所认识的庄玦,绝不会是这样的人。
所幸它也不需继续再想,因为庄玦再度开口,跨越千载的时空,打断它的思绪。
自在人间湖畔与居清绮那一番对话后,经历这样震撼天地的风波浪潮,他终于在此刻又一次开口说话。
庄玦低头以手拭剑锋,随即微笑道:“看来,妖魔之地里,也在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以至于此地明明是死地,却也不得不拼命来投。”
此地纵然被剑锋所笼,往来者早已纷纷化作足下尘泥,血腥与死亡的气息绝对可以传出去很远,但仍然有那么多的昆虫之兽惶惶奔来。庄玦想他们一定是在赌,赌一个生还的可能——
或许在此地,积累的兽潮自信足以将他的剑阵击穿,随即涌入人间,正如河流崩毁堤岸。尽管不知道要死伤多少部族才能通过,但终究算得上有一线希望。而如果不逃走,不涌向这个唯一可能的通道之地,它们同样要死,而且绝无幸还之理。
庄玦说完这句话,又自顾自道:“但是诸绝与我,都不喜被人……好吧,被妖看轻。”
诸绝剑在他手中,沉默黯淡,不发一语一声,也不曾有分毫动作,甚至连一丝剑刃流光都不发出,作为应召。
它表现得真就如一柄凡铁,不说话,对主人也毫无反应,反倒显得庄玦在自言自语,好像精神颇为异常似的。但所有人都知道,它一定,一定是一柄真器。
会说人话,自在交流,一向是真器最有效的标识,但此刻这一柄不说人话的真器,倒令人更觉不安胆寒。
一部分是因为剑锋上显现的寂灭之力,另一方面……当然也因为它的主人。
剑与主人必须互相成就。
庄玦说完这一句,手指在剑锋一抹,随即笑道:“好吧。诸绝,我们也是时候离开。”
“我们要去拜访更厉害的妖类对手。”他这样说着,声音甚至是轻快的。黑色剑刃顶端楔入地面,被他轻巧一滑,显出半圆形状。
犀利剑阵之后,神魔之井的通道处一道乌色光华如护盾浮现,但也仅仅一瞬,很快又隐没在同样幽疾一片的黑暗中。
光华浮现的那一刻,庄玦已然振袖而去,犹如一只白鸟,转瞬穿行而过,飞过天穹上那一轮圆月,那只凝视的巨大血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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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实不相瞒断更还有一个原因,是要努力安抚我躁动的心灵,接受接下来还有很多很多剧情要写的事实……
啊啊啊怎么感觉写到近一百章故事才刚刚开始了!
稳住,要稳住。不能……跳过戏份……要……忍住
遂断更安抚一下自己急躁冒进想大跳跃想砍纲的心(x)
就……真的很感谢大家(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