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火锅
35 火锅
走出派出所的时候远处已经看不到太阳的身影了,只有浅浅一抹橘红的余晖霸占着远处的天空不肯下班。
派出所食堂里传来饭菜香。
周轻扬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本来以为磨蹭到饭点就能蹭顿饭的……
周轻扬发觉自己适应力真的非常强大。进门之前战战兢兢,出门时居然开始幻想薅社会主义羊毛了。
再一次印证,饥饿到极限的人不能称之为人。
晚风吹的有点冷,他扣上大衣扣子,拧开车锁,骑车到了门店附近的山姆。
必然是没有会员卡,但是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混进去。
他戴上口罩,熟门熟路地跟在一个独自来购物的大妈身后,在营业员要他出示会员码的时候指了指大妈,营业员就把他放进去了。
这个时间,刚下班,到处都是人,每个试吃都在排队。
周轻扬充分发挥时间管理大师的主观能动性,先吃了一个橙子,又吃了两块拇指大的花生酥,然后是可以做主食的面包蛋糕灌汤包,听起来很多,但实际上每个都只有一个麻将大小,只能是欺骗肚子让它知道自己被喂了点东西的程度,最后才去排人很多的牛排试吃。
给肚子填这么点东西,花了他二十分钟。
如果去明哥火锅打工就会有晚饭吃,但明哥火锅不是每天都需要额外的兼职服务员的。只有节假日、周末、或者突发状况的时候才会有。他的主要收入还是中介和代驾。
他又从无购物通道混了出去,骑上自行车去租车门店换电动车。
代驾开始了。
*
下午五点,夕阳落入方合办公室。
结构负责人和机电老秦终于一起从某工地开年第十二次动员会上风尘仆仆地归来,还没来得及感受办公室如春天般的空调温暖,先被林蓉迎面拍了张凉飕飕的次梁图,结构眼睛登时就瞪圆了。
老秦探头看了一眼:“卧槽,他们是用鼻孔阅读的吗?这都好意思来问我们行不行?告诉他不行!拆了重盖吧。”
“嗯。英雄所见略同。”林蓉作为方合第一酷姐,端着一张冷漠脸表达虚伪的赞同,“那您去给甲方说吧。”
“哈哈。”老秦当即秒怂,悠哉悠哉退向一边,把愁眉苦脸的结构负责人露出来给林蓉劈,“你们聊你们聊……哎?你们辉哥干嘛呢?”
许含辉正坐在自己狭窄的工位上光明正大玩手机,专注如斯,似乎都没发现身边来了人,跟被手机抽了魂的上课开小差的中学生一样,不时还抬头在excel里敲两下。
就这,愣是没看到老秦。
“别理他。”林蓉翻了个白眼,“他疯了。”
“啥情况?老赵又刁难他了?”秦总小声八卦。
“没。”林蓉冷漠道,“他只是吃饱了撑的。”
秦总:……?
你们许总现在地位这么低下了?
最近真不忙,因为没啥项目,最近市里刚发了几个文件,彻底把本就萎靡的房地产业拍成了粘鼠板上死命挣扎的可怜老鼠。政策之下,农村二层自建楼都快能开标了,着实是饼小耗子多,方合所有人都在为原有项目做售后。
老秦闲来无事,又快下班了,索性背着手向同事兼好基友表徒有其表的关心。
他先探身瞧了瞧许含辉的表情——严肃、正经、高冷、专注的男人好他妈帅,顿时觉得林蓉之辈鼠目寸光,肯定是许含辉又接到了什么近期只流传在领导层的前期配合任务,连自己都不配知道。
他推推眼镜,假模假样地绕到其背后,探头。
结果发现许含辉只是在逛大众点评!
操,摸鱼还摸这么酷帅你有病啊!
“老许!”老秦重重地咳了一声,“我是透明人吗?你见我都不说关心关心人家。”
“你好。”许含辉头也不抬地说,“再见。”
老秦:……
就在老秦开始撸袖子的时候,许含辉放下了手机,目光严肃地在键盘上敲了敲。老秦顺势看了一眼,眼珠子差点蹦出来!
个逼居然拉了个EXCEL表分析附近所有四星以上的饭店情况,包括但不限于套餐内容及口味分析、就餐环境及评价星级、水评数量及真实评价比例和回头客数量……比他妈搞本地生活推广的还仔细认真。
老秦惊了,半天才找到自己嘴巴,拧着眉问吴帆:“他降职成你们部门生活委员了?”
“没。”吴帆啃着苹果回答,“他要是当生活委员,我们这辈子别想吃上饭了。”
哦,这该死的天秤座。
老秦同情了:“你们帮帮他啊!”
“不要,”林蓉说,“逼事儿太多!也不知道请了个什么主儿,吃一次饭他作一回妖,恨不得把满汉全席捧上,看着就烦。”
老秦好奇了!
“呦喂,请问您这是请谁吃饭啊这么郑重?”老秦躬身跟他一起看屏幕,“领导?甲方?长辈?还是……你小情人儿?”
“龌龊。”许含辉一脸严肃,头也不抬,手又点进下一个店铺,拿出审图的认真劲儿审核饭店,“朋友。”
“哦,”老秦失望,“求他办事?”
“不是。”许含辉手顿了顿。
就是……咳,想营造营造氛围。
昨晚上给人吃的楼下打包的炒菜,虽然他们渊源不浅,但吃饭吃的像大米先生拼桌,生生在一个家里吃出了互不相识的冷漠感,场面异常诡异安静,搞得两人都像两个几百年没吃过饭的饿死鬼,一点没有喜提同居……不是,喜提合租的愉快。尴尬的要死。
今儿好歹得能聊个天吧。
火锅店里吵吵闹闹聊天不方便,西餐吃过了,中餐又会跟昨天一样……这个话题已经在他心里车轱辘地转第八百遍,天秤座已经开始烧CPU!
老秦目光炯炯,万分期待许含辉崩溃爆炸然后向自己求助。
可是许含辉深深吸了口气,神色神圣地打开了美团。
……你以为换个软件就能改变你自己的属性吗?!
五分钟后,老秦受不了了:“祖宗,求你了,别找了,屏幕都快叫你磨出火星子了。听我的吧,我给你找家店,绝对好吃。”
许含辉手顿住,抬头,非常古怪地看他:“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能让他吃鸡食。”
……
老秦上手就开始锤人:“就他是凤凰是吧!就他是是吧!”
林帆唐松赶忙上来拦:“息怒息怒!别跟舔狗一般见识!”
许含辉在一片混乱中沉心静气翻美团,老秦眼不见心不烦,决定把许含辉从三次元拉黑,他扭头就走,但流年不利,险些被脚下的五个大纸袋绊成大马趴。
“这是啥?”秦总低头翻了翻,衣服鞋子手机一应俱全,“呦喂,你这一被打入冷宫,上班上的都放飞自我了啊?还有时间去购物?降薪成这样了还有钱购物?”
“有花才有赚,你不懂。”许含辉终于不耐烦地把人推开,拢好袋子,看都不让人看。
“嘶,这人挺重要?还得沐浴更衣去见?但这衣服也不是你风格啊,”老秦偷偷瞄袋子,“你不是一直走随意中透漏着心机的休闲闷骚风吗?这些个怎么这么商务。你打算转行见客户了?”
许含辉嘶一声:“我什么时候闷骚了?!”
“是,你不闷骚,你明着骚。”老秦凑近闻了闻,“我刚想说了,你身上这什么味儿,一股心机BOY的香水味儿,怎么,难道今晚的主菜是你?许含辉,做男人,首先得懂得分享。快,给我看看照片让老哥给你把把关——男的女的呀?”
……许含辉指着他:“三、二……”
成功把人惹毛,老秦贱兮兮高高兴兴地走了。
临下班前,许含辉下了番茄锅的外送火锅订单,准点在六点钟从座位上弹起来,做贼似的从一众好像对时间失去了分辨能力所以下班了依然稳坐在座位上岿然不动的同事们之间穿行而过,非常隐蔽地从打印间遛到公司后门电梯下了楼,钻进车里花了十五分钟堵堵堵到家。
外卖刚好送达。
不过他没忙着收拾菜,先去把衣服吊牌撕了洗的洗挂的挂。
“我可不是故意进你屋的。”许含辉拎着衣服站在紧闭的主卧房门前,欲盖弥彰地对着门板郑重解释,“我就放几件衣服。”
他把备用门钥匙插-进门锁,发现周轻扬其实根本没有锁门。
唔?
不早说,找备用钥匙找半天。
许含辉看了门一会,把莫名其妙扬上去的嘴角抻平,小心推开门。
分明是进他自己的卧室,却跟手法生疏的入室盗窃小贼一样纯情,门开了他都没敢进,先站在门口羞涩地和属于周轻扬的卧室打了个无声的招呼,发现居然还是老样子,干净的很,跟周轻扬没住过一样。
他在门口站了会,咳了一声,好像提醒空气有人要进来了,然后提着衣服走去打开了周轻扬那半边衣柜。
衣架上居然一件衣服没挂。
低头,衣柜紧里头角落里的蛇皮袋看起来装着东西。
许含辉脸垮下来。
什么意思啊,难道还打算走吗?!
这么一看,干干净净的卧室、光光秃秃的衣柜仿佛都是周轻扬不告而别的预告。
心里忽然很不舒服。
他瞪着蛇皮袋,想把里面的东西全部翻出来挂衣架上!
手伸向蛇皮袋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个变-态,因为他不仅想把东西挂起来,还想知道周轻扬都有什么东西,想知道一切!
高中课间会站在走廊偷听周轻扬和同学聊天,现在依旧会对周轻扬以及和周轻扬有关的一切东西充满窥视欲。
昨天晚上周轻扬是从二楼跳下来的,好像是去拿什么东西。
拿什么?
什么东西值得他从六米高的地方跳楼去拿?
很想知道。
非常想。
但是,不想冒犯。
许含辉的手在触碰到蛇皮袋的瞬间收住了。
周轻扬有很多秘密,让他好奇到快要夜不能寐了,但他还是不想强迫周轻扬说出来。
坦诚不是住进他家的必要条件。
循序渐进,循序渐进。他告诫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对周轻扬很没耐心,又很有耐心。
“早晚我会知道的。”许含辉嘀咕着关上了衣柜门,把衣服挂在了自己那半面衣柜里。
两双皮靴放在鞋柜,手机想直接拿给他,但是想了想,许含辉还是又把手机先收起来了。
有点贵,怕周轻扬有负担。
“真矫情!”许含辉有点烦地哼唧了一声。
把卧室门恢复成原封不动的样子以后,他去厨房把外卖菜都洗了一遍,又去书房捣鼓了会儿琴,抬头,七点半,周轻扬还没回来。
走了吗?
不,应该是在带客户。
这么辛苦?应该让他开车的,明儿得想个法子骗他开车去。
他一边疯狂怀疑一边心理暗示,没忍住发了消息,对方没回,但也没把他拉黑。他在沙发上抓耳挠腮了十分钟,放下手机,决定找点事做转移注意力。
又处理了几个工作事务,又把那把让他翘尾巴的琴打磨了一遍,想开始进行第二步,但是很可惜已经饿的有点前胸贴后背了……
八点半。
许含辉表面的淡定维持不住了:这货怎么回事儿!
这么晚了还不回来,要不是蛇皮袋在这儿,他都要怀疑周轻扬已经从他家连夜畏罪潜逃了!
但人到底是这么晚了还没回来,许含辉脑补了一遛够的狗血悲情事件和惊悚悬疑影片,把自己搞的人心惶惶,一会骂他不识好人心,一会又神经兮兮地上淘宝想买条链子把人锁家里。
要下单的前一秒他才中邪一样醒过来,吓得把手机一扔,跑了。
实际上不能怪周轻扬。许含辉这个社畜打工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六亲不认,手机一扔人都见不到一个,更不要说副业是代驾的周轻扬了。
周轻扬开车的时候一般都把手机开静音,以防电话铃响给客户造成不好体验。
他在等单的间隙才看到许含辉打来的电话和微信,刚想回复,抢单又来了,一抢单,他就把许含辉给忘了。
可怜许含辉那么大个头,这么轻轻松松就被重财轻色的周轻扬抛到了脑后,等到周轻扬想起来,已经路广人稀,夜风阵阵了。
他精疲力尽地骑着折叠车赶回许含辉家,把折叠车收好放在家门口等明天拿去租车门店送还,然后轻手轻脚地打开门。
再然后就愣住了。
凌晨三点的客厅洒着一小片温和的光晕,来自沙发旁边的落地阅读灯,餐桌上放着一碗盛好的米饭和一盘……没辣椒的番茄味不麻不辣烫——当然已经很凉了。
灯光下,许含辉又冷又傻地蜷缩在沙发里,很没帅哥形象地把自己睡成了一个歪着脖子的大懒猫,皱着眉,嘴巴一半被抱枕挤成一团,许含辉变成了一个歪嘴帅哥。
26层的窗外是浓墨般的黑,无星无月,像汹涌的深海。
只有这间小屋,这个沙发上的人是亮的。
面对这个像梦一样的场景,周轻扬寸步难行。
已经很多很多年,周轻扬没有在十二点以后看到过室内的灯光了。
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个人了。
茶几上摊着一本厚厚的书,许含辉大概是看着书无意中睡着了。
周轻扬定了定神,声音极轻地关上门,脱掉帆布鞋,用最小的水流洗干净手,然后走到许含辉身边,蹲下身,很小声地唤他:“含辉,回房去睡,这里会感冒。”
许含辉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似乎没意识地又睡着了。
过了十秒,他猛地睁开眼,见鬼似的盯着周轻扬看了一会,这才认清人,声音带着浓浓睡意,微微发哑:“几点了?”
“三点。你快回房……”
啪。
肩膀被人泄愤地重重拍了一巴掌。
许含辉腾地坐起来:“三点?!周轻扬!你丫还知道回来?!你居然敢让我等你六个小时!”
周轻扬一下子愣住了,直面着许含辉满身怒气,以为自己听错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在等我?”
“不然呢?这房子就住俩人,我不等你我在等鬼?!”许含辉拎着脑子不在线的周轻扬站起来,暴躁地把人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确认车祸群架追杀等等狗血剧情统统没出现在他身上,又把人一丢,“你干嘛去了!”
“代驾。”
分明被人不算友好地像木偶人一样甩来甩去,但周轻扬嘴角却不可抑制地勾起来。
许含辉居然在等他。
他抬头仰望许含辉,对方占满了他整个视线,同时,也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像温泉一样溺人的安全感包裹住他。
今天他本来过得非常糟糕,非常,非常糟糕。
但现在似乎不是了。
他谨慎地吸了口气,房间里都是许含辉的味道。
“你笑个锤子?!”许含辉被他笑得更气了,“你要钱不要命吗?三点才回来,你明天不上班吗?”
周轻扬没听见一样,用仅存的理智居安思危:“含辉,以后别等我。”
别对我太好,等了一次,就会期待等下一次。
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了真实的我,躲着我,我一个人了,又该怎么办呢?
“我这是等你吗?!我这是抓现行!”许含辉瓮声瓮气地问,“吃饭了吗?”
周轻扬摇摇头。
他不仅没吃晚饭,他今天只喝了一包牛奶。
那饭居然是给他的?
“得,要钱不要命!”许含辉把他拎到饭桌上,“我等你吃火锅,你没回来,我就给你煮成番茄肉片汤了,你伴着米饭吃吧。”
许含辉抹了把脸,端起饭菜要去厨房热。
“我热吧,”周轻扬拦住他,“我去,你去睡觉。”
周轻扬也不是残疾,许含辉没坚持,丢下东西边走边下命令:“你明天早点回来!”
他大概是气糊涂了,拉开主卧门栽到了床上,摊成个大字睡着了。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